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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企携手挑战世界最难水电工程

    在四川雅砻江一个小小的转弯处,一片依山傍水的白色建筑群尤为惹眼。这里是雅砻江流域水电开发有限公司锦屏建设管理局的办公所在地,略显空旷的场地中央竖着一块电子显示屏——“距离锦屏一级水电站发电时间还有7天”。

    在蜿蜒江水的映衬下,一切都显得平淡无奇;然而溯流而下一个“Ω”字形的大河弯陡然出现后,那种静谧顿时不复存在。

    8月23日,记者来到锦屏一级水电站的施工现场。这个全世界“技术难度最大、施工环境最危险、施工布置难度最大、建设管理难度最大”的水电工程,在水头落差达240米的地方拦腰截断了雅砻江——暴躁而蕴含巨大能量的江水、305米高的在建大坝以及人声鼎沸、车流如龙的施工现场共同组成了一幅壮丽的画卷。

    这座由雅砻江流域水电开发有限公司牵头、55家国企参与建设,高峰期调度了4万多施工人员的巨型工程,7天后就要发电了——重新审视这个数字,一种别样的感受油然而生。

    从“国际联军”到“国企联军”

    “我们不是在建设这个工程,而是在挑战这个工程。”

    大风起于青萍之末。

    雅砻江全长1571公里,平均年径流量608亿立方米、天然落差3830米,水能资源蕴藏量约3000万千瓦。“雅砻江是我国水电资源量大、质优、调节性能好、梯级补偿效益最好的河流。” 雅砻江流域水电开发有限公司总经理、党委书记陈云华告诉记者。

    关于这块“风水宝地”的开发也早已开始。雅砻江流域最早的水电开发工程,就是世人皆知的二滩水电站。

    1989年,雅砻江流域水电开发有限公司的前身——二滩水电开发有限责任公司成立,并于90年代利用世界银行[微博]贷款,建成了这一中国当时最大的水电站。由于该工程凝聚了40个国家、700多名外籍专家技术人员及中国5300多名建设者的智慧与劳动成果,所以被称为“国际联军”打造的“无国界工程”。

    据统计,经过15年的运行,二滩水电站累计发电1900 多亿千瓦时——这一工程自建成伊始,就彻底改变了川渝长达20多年的缺电局面;但无须讳言的是,“国际联军”和世界银行的贷款同时也意味着,那个时代中国水电技术、管理以及资金的捉襟见肘——逾越这些障碍,也成了二滩公司未来十几年的跨越目标。

    此后,二滩公司历经阵痛、逐步完成了脱胎换骨般的改变:从精兵简政到全面推行现代企业制度,再到实行股份制改革,这家企业最终成为由国家开发投资公司持股52%、四川投资集团公司持股48%的大型国有水电企业,资产规模达到1005亿元——从2003年至今,二滩公司一直保持着年平均利润超过6亿元的增长速度,并于2012年正式更名为雅砻江流域水电开发有限公司。

    在雅砻江公司涅槃重生的这一进程中,“锦屏”二字具有别样的分量。

    当雅砻江奔流至木里、盐源、冕宁三县交界处时,为海拔4200米的锦屏山所阻,拐了一个“Ω”字形的大弯——这就是与雅鲁藏布江大拐弯、金沙江第一湾并列为中国三大河湾的锦屏大河湾。大河湾长150公里,占去雅砻江全长的1/10:“Ω”字形的两端最短距离只有17公里,水头落差达310米,是建设水电站“得天独厚”的一块宝地。

    2003年,锦屏工程前期准备工作开始;2005年9月,锦屏一级水电站正式开建,作为雅砻江流域下游水电开发的制胜一环,这个工程倾注了雅砻江人十分的热情与心血。

    “我们的计划是8月30日实现首台机组的发电,目前正处于紧张的调试期。”雅砻江公司锦屏建设管理局局长王继敏向记者表示,“可以说,我们已经取得了成功。”

    “在修建二滩的那个年代,锦屏工程是不敢想象的。” 王继敏向记者强调,“这也是因为国家经过多年的发展,到了可以解决这些问题的时期。”而另一个让他尤感自豪的因素是,锦屏工程建设力量的构成。

    “我们是2005年参与锦屏一级工程的,前后做了7、8个工程,完成了40亿的合同项目。”葛洲坝集团右岸项目部常务副经理黄丹勇说道,“当时公司是把精兵强将都成建制地调过来了,我就是从澜沧江小湾工程直接过来的;工程整体投入的设备、固定资产也达到了一个亿。”

    “我们不是在建设这个工程,而是在挑战这个工程。”水电七局锦屏项目部副总经理赵胜利表示,“这就要求公司必须把最精干的力量投入进去。”

    这基本代表了锦屏一级工程55家参建中央企业的心声。“之所以能把这事做成,就是因为这些国企的力量。”陈云华告诉记者,“国企联军取代了二滩时期的国际联军,这种转变让我们非常振奋。中国水电业整体水平的提升,是这个工程成功的基础。”

    史上最难建的水电工程

    “每天都要爬3公里的山路才能到达施工现场。”

    “对于锦屏一级项目,我是有敬畏之心的。”赵胜利表示,当说起参与建设的那些日子时,他甚至流露出一丝心有余悸的表情。“过程相当痛苦,如果不是你问起,我自己都不愿意去回忆。”

    赵胜利的“痛苦”不是夸张之语。在锦屏工地上流传着一句话:锦屏人是分为三批进来的,第一批爬进来,第二批走进来,第三批坐车进来——早在1965年,当时的水电部曾把开发锦屏水力资源作为重点项目,组织了上海勘测设计院600多名水电工作者奔赴锦屏,开展勘测、设计和科研工作。那时的锦屏尚属蛮荒之地,而“蜀道之难”也在水电人面前彰显得淋漓尽致。

    中国水电泰斗、两院院士潘家铮就是这第一批“爬进来”的水电人中的一员,他对锦屏环境的评价是“峰如斧劈江边立,路似绳盘洞里行”。这样的条件,在将近半个世纪后依然考验着锦屏的水电人。

    “工程建设的初期,条件十分艰苦,没有路、没有电、没有能饮用的水、更没有住房和通讯。” 王继敏说道,“水电建设者要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我们的很多设备都是拆散了之后,雇佣当地的马帮运上去的。到最后累死和摔死了他们200多匹骡马。”

    然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据了解,锦屏一级拱坝是双曲薄拱坝,坝高305米,是目前世界上已建、在建和设计中的最高的大坝,加之地质条件复杂,其设计难度处于世界最高水平。

    “锦屏一级电站工程的建设极具挑战性,主要是地质条件和水文地质条件复杂,尤其是左岸。” 中国工程院院士马洪琪表示,“锦屏的河谷比较狭窄,这是它的优点。但是左、右岸地形条件不对称,地质条件不对称,左岸抗力体内有很多软弱的岩带,左岸高边坡地质条件异常复杂,这就构成了锦屏一级电站的一个重大的技术难题。应该说在这样的地质条件下建设锦屏的高拱坝,在世界上还没有先例。”

    赵胜利所在的水电七局,恰好是左岸工程的施工单位。他们的任务,就是在这个“悬崖峭壁、沟壑纵横、危岩遍布、裂缝丛生”的地方,自上而下、开挖修建一个高达530米的人工高边坡。在很多施工单位看来,这基本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2006年12月,锦屏一级水电站左岸抗力体开挖工程正式开工。一个令设计、施工、监理等单位纷纷“痛苦不已”的过程,正式拉开序幕。

    “我们每天都要爬3公里的山路才能到达施工现场,然后一整天都要泡在那里。”赵胜利说道,“老水电就不说了,我们带的很多刚毕业的学生,几乎都为工作的艰苦流过泪。”

    但这不是最让赵胜利难以承受的。“锦屏到10月份至第二年的3月份会出现大风天气,峡谷中飞沙走石,眼睛都无法睁开,每天都有几个小时不能工作。”赵胜利说道,“那时水电七局的人只能躲在扬尘不及的地方,眼巴巴地等着大风过去再继续赶工。等待是最痛苦的。”

    而长江委监理中心锦屏工程监理部的袁绪昌——彼时其职位为CII标左岸站站长,在边坡开挖与支护大面积开始后,每天都带领左岸站监理人员投入现场。因为工作环境险恶、很多员工以“这是拿命换钱”的说法离职,导致了现场监理工作人员不足——“我就自己去完成验孔、旁站爆破装药以及联网等工作;在支护人员忙不过来时,我又得去验收锚索,旁站下锚索、灌浆、张拉。”袁绪昌表示。

    从2006年12月至今,锦屏一级大坝左岸山体内,多项复杂艰巨的项目施工持续推进着,包括由68条平洞和斜井组成的复杂洞群开挖支护、高压固结灌浆、高压帷幕灌浆、软弱岩体化学灌浆、软弱岩体高压水喷射开挖置换、排水孔等——这几乎是一座“地下迷宫”式的工程。

    付出最终赢得了回报。经过4年4个月的艰苦努力,锦屏一级水电站坝肩边坡安全、顺利地完成了开挖施工。“应该说,我们经受住了一场严酷的考验。” 王继敏说道。

    “现在你站在锦屏一级施工现场遥望左岸,能看见加固边坡的锚索密密麻麻地铺了一层。”赵胜利说道,“是不是挺像一只手工布鞋的鞋底?当时的工程量可以想见。”

    锦屏之上 荣誉与共

    “管理协调55家国企4万多施工人员是一件头疼的事情。”

    “事实上,工程之所以在这么艰难的条件下依然能推进下去,与公司对整体情况的把握以及不失灵活的管理有关系。” 王继敏说道,“比如在2008年以前,我们的重点就是左岸高边坡的治理;而之后是整个大坝的混凝土浇筑。我们心中有数,施工单位才能心中有底。”

    除了左岸的处理堪称世界最难,大坝混凝土浇筑温控防裂、施工工艺和质量控制也是一个十分复杂的系统工程。

    “拱坝对混凝土温度控制要求十分严格,温度高了不行,温度低了也不行,温度怎么升高和降低,温度控制在几度都有严格的要求。”长江委监理中心王国平说道,“所以,混凝土骨料的预冷,是我们监理工作的重中之重。”

    在施工现场,有人戏称大家对混凝土骨料的关注,已经到了“无微不至”的程度:热了,有制冷过的凉水;冷了,有厚厚的被子;干了,还有专门制造水雾的喷雾机。事实也正是如此:为确保大坝混凝土温控技术措施实施到位,雅砻江公司锦屏建设管理局联合有关单位还成立了温控工作协调管理和控制领导小组和工作组,按月、按周召开会议,及时解决问题和总结温控工作实施情况。

    “因为骨料冷却是需要施工单位大量耗电的,所以我们每天都要去现场进行抽验。”王国平表示,“就是把石头砸开,查里面的温度有没有‘冷透了’。事实上超标的非常少,在其他工地上这种情况都很少见。”

    而另一个问题是现场施工的管理问题。由于浇筑场地狭窄,各方施工人员、设备又很多,所以统筹协调的重任就压在了雅砻江公司锦屏建设管理局身上。

    大坝右岸的高线混凝土拌和系统平台负责初步加工,而后由卡车运送混凝土到吊罐处;在缆机的轰鸣声中,吊罐沿着钢缆移至大坝上方的位置,然后将一罐混凝土浇筑下去——整个过程犹如一个巨人在轻巧地“搭积木”,而整个大坝就是这么一罐罐浇筑出来的。

    “我们将每一道工序的最优时间都计算出来。” 王继敏表示,“比如卡车运输、卸料的时间都要求精确到秒,各个单位必须紧密配合。可以说,技术上的难题是一部分,但管理上的难度也不容小觑。”

    事实上,如何管理协调参建的55家国企以及现场5万多施工人员,应该是任何一家企业都为之头疼的事情——然而,还有更为棘手的问题在等待着雅砻江公司。

    “工程初期有很多问题是难以预料的。” 王继敏说道,“特别是实际工程量可能变化很大,这就需要我们在合同履行上要做出调整,做到公平公正。”

    在锦屏一级雾化区的一个项目中,就出现了这样的情况。“因为初期对施工条件把握不充分、在招标的时候设计有所偏差,所以如果完全按原合同来实施的话,施工单位是不可能保证安全、质量的。” 王继敏表示,“比如现场需要多搭建防护网,这样成本上去了,施工方可能就吃亏了。”

    经过深思熟虑,雅砻江公司邀请了中国水电咨询公司对现场情况进行评估、校改,重新测算工程量。“在费用上我们公司就追加了一笔钱,谈了一年多的时间才打消了施工单位的顾虑,这样他也能给你好好干。总之我们是以工程总体安全和质量为首要目的。”

    “如果说这么长时间,我们与业主、监理等单位一点矛盾都没发生过,那是瞎话。”中国水电十四局项目经理董学元表示,“但大家确实都想把这个工程做好,所以最终都能坐下来,为合同、为技术、为工期等问题好好沟通。从内心深处讲,能参加锦屏一级这样的工程,我们都觉得很光荣。”

    “锦屏是最高的,锦屏是最难的。”中国工程院院士王思敬说道,“在世界一流的300米级高拱坝当中,它是技术创新最为典型的一个代表。将来也可能有比300米更高的坝,但是在中国水电发展的史册当中,锦屏已经留下了光辉的一页。”

    盛举共襄:“一条江”的水电梦

    2013年上半年净利润同比增加近60倍。

    在雅砻江流域水电开发有限公司锦屏建设管理局的场区中,记者看到了一个宣传栏,其标题是“大坝混凝土浇筑对手赛成绩公布”,而“对手”双方是中国水电七局施工局与葛洲坝施工局。据相关工作人员介绍,这是7月份的劳动竞赛公示,而这样的比赛每个月都有。

    这似乎是一种“例行公事”式的传统,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黄丹勇至今仍记得,由于左岸边坡难度比右岸难度大,葛洲坝施工局负责的右岸项目比左岸提前半年完成,并且被评为“样板工程”。“最后管理局又将左岸70米的施工项目交给我们,就是为了两岸进度能够达成均衡。”在讲述这一切时,这位水电人的语气中散发出一种军人式的荣誉感。“这么多国企参与锦屏一级工程,首先都有着自己的利益诉求。” 王继敏表示,“但是,他们在知道这个工程有多难的情况下介入,实际上也是希望通过参建将自己整体的技术水平上升一个台阶。锦屏对大家来说,也是一个技术大比武的平台。”

    众多企业对劳动竞赛的热情,不再变得难以理解;而聚焦到个人身上,一种更深层次的精神动力也变得清晰起来。

    “辛苦是自然的。我们干水电的人,都是五湖四海到处跑,基本上远离了城市的繁华。”黄丹勇说道,“像在锦屏这个地方,挣了钱你都没地方花,何况每天日子还过得像打仗一样?”

    黄丹勇出生于一个水电世家,父母都是葛洲坝公司的“老水电”。“我弟弟也做这一行,我俩三年都没见过面了。”黄丹勇说道,“妹妹学的也是水电,但我没让她干这个。父母年纪大了,我希望她能够多照顾下老人。”

    尽管言谈中能够感觉到黄丹勇对家庭的愧疚之情,但他并没有太多遗憾。“因为我懂我们的父辈,也懂这个行业,所以就这么一如既往地过来了。”

    “我经常问我们的员工一个问题:中国搞水电的有多少人?各地有多少大型水电工程在建设?”董学元说,“道理很简单,你不做也有人做。如果真的热爱这份工作就没什么可嫌弃的。”

    由于锦屏一级工程临近尾声,众多施工队伍纷纷撤出了曾经挥汗如雨的大山深处,当问起之后会去参加哪项工程的时候,黄丹勇与董学员并没有告知明确的答案。“等公司通知吧,也许一纸调令我就得跑到天涯海角去了。”黄丹勇笑称。

    而更大的可能,也许是继续耕耘于雅砻江流域之上。“事实上这么多国企愿意跟我们合作,除了看重雅砻江丰富的水电资源与清洁能源的前景,还有我们的‘一条江开发模式’。”陈云华表示,“锦屏一级发电成功,标志着雅砻江下游全面开发的完成,公司也从此步入中上游开发的新阶段。我们之后合作的空间还很大。”

    2003年10月,国家发改委正式授权由雅砻江公司“全面负责雅砻江流域水电站的建设与管理”。“一条江就应该由一个有能力和经验的经济实体进行整体开发。”陈云华告诉记者,“这不仅有利于统筹水能资源开发,节省开发建设成本,促进电站优化运行,提高水资源利用效率;更有利于流域环境的综合规划,切实保护流域生态环境和生物多样性,真正实现人与自然和谐。”

    在这一模式下,雅砻江公司确立了开发的“四阶段”战略。

    “已经完成的第一阶段是在2000年前,开发二滩水电站,实现装机规模330万千瓦。”陈云华告诉记者“第二阶段是计划2015年以前基本完成雅砻江下游锦屏一级、二级、官地、桐子林4个梯级电站的开发,总装机达到1470万千瓦;第三阶段是2020年以前完成雅砻江中游以两河口为代表的3到4个主要电站的开发,总装机达到2300万千瓦;第四阶段为2025年以前完成整个雅砻江的开发任务,实现装机约3000万千瓦。”

    这意味着什么呢?7月11日,雅砻江公司的控股股东——国投电力发布业绩预告,预计2013年上半年实现净利润11亿元以上,与上年同期相比将增加5662%以上。“雅砻江是公司业绩增长的主要来源。”瑞银证券分析师称,“我们对雅砻江下游和中游的估值是409亿元。”

    经济效益仅仅是其中一方面。“锦屏一级建成正常运行后,每年可节约原煤768.2万吨,减少排放二氧化硫10.5万吨,每年可少排放二氧化碳1371.2万吨。如计入增加下游10个梯级电站年发电量,则锦屏一级水电站可替代火电电量292亿千瓦时,新增电力每年可节约原煤消耗1270万吨。”陈云华表示,“这相当于少建3座年产400万吨的大型煤矿,每年可少排放2200万吨二氧化碳、15万吨二氧化硫和大量的废水废渣。”

    “同时,锦屏一级、二级和官地水电站作为一组电源联合外送,三个电站总装机容量1080万千瓦,是规划的西电东送的主要水电电源之一。”陈云华说道,“很荣幸我们能为国家做出贡献,这也是雅砻江人共同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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