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家福曾经担任委员的中纪委，将他一手提拔的爱将带走调查，甚至还传出了魏本人也被限制出境的消息。这一切，发生在魏家福离开中纪委之后一年、从中国远洋退休刚刚四个月的时间内。恍若隔世。

11月7日晚间，已经被ST的中国远洋(601919.SH)发布公告，称接到控股股东中国远洋运输（集团）总公司（简称中远集团）通知，公司执行董事徐敏杰正接受相关部门调查。

此前，7日下午，航运风通讯社在微博上称，中远集团主管安全的副总经理徐敏杰于5日被有关部门带走，可能涉及贪腐问题，与此同时前董事长魏家福已被有关部门限制离境。消息并称，徐敏杰涉及的贪腐问题可能和其在中远太平洋任职期间的职务活动有关。

随后，接近中远集团的知情人士向腾讯财经证实，徐敏杰确已被带走调查，该消息在6日已经在内部传开。但对于被带走的具体日期，则有两个版本，分别是11月5日，以及更早前的10月份。

值得注意的是，由于魏家福已经从上市公司和集团退休，中国远洋的公告只是证实了徐敏杰的被调查，但并未回应有关魏家福被限制离境的传言。

“徐敏杰是魏总一手提拔上来的干部，考核什么的都在魏总手里，现在既然被调查了，找魏总问问情况也是正常的。”上述知情人士未能证实上述传言，但认为存在这样的可能性。

 

和魏家福一样，徐敏杰也很早就加入中远，干过船长的职务。“上岸”后，他先是在上海多个部门主管货运管理等业务，2007年1月起担任在香港上市的中远太平洋有限公司（01199.HK，简称中远太平洋）副主席兼董事总经理一职，2011年升任中远集团副总经理，主要负责安全管理工作，同时担任上市公司中国远洋的执行董事。

对于徐被调查的原因，目前各方说法莫衷一是，最早的传言指向中远太平洋，随后有报道称其涉及货运代理和高租金船案件。而多位业内人士对腾讯财经分析，2007-2011年期间的中远太平洋时期“出事”的可能性最大，其中又集中在码头和集装箱租赁业务上，而在码头业务上——甚至闪现出正被调查的原南京市长季建业的影子。

在具体的被查原因之外，更大的猜测则是:徐的被查，加上7月份大连远洋运输有限公司原总经理孟庆林案，是否意味着，中央正对连续两年巨亏的中国远洋，进行“秋后算账”？

消息人士对腾讯财经分析称，现在还不能下这个判断，仍须等待事态的进一步发展。

但尽管这样，在魏家福退休前夕那句“党中央理解我就足够了”言犹在耳的情况下，在中国远洋第四季度再不能扭亏就要从A股退市的情况下，在中石油腐败窝案仍在继续发酵的情况下——徐的“落马”，以及任何涉及魏家福的传言，都会引来无限的关注，乃至可能的放大。

徐敏杰其人

11月6日，有着“海事达沃斯”之称的国际海运（中国）年会在宁波开幕，现场未见徐敏杰现身，这并不正常。

2012年的同一年会，徐敏杰作为主持人出席了东南航运分会场的讨论，2011年更是作为年会的主要筹备人会见了举办地海南省的主要领导。中国远洋集团是国际海运（中国）年会的四家主办机构之一。徐的缺席印证了被调查的传言。

资料显示，徐敏杰最早毕业于青岛远洋船员学院船舶驾驶专业，1977年参加工作，1980年进入中远集团。其在中远的30余年经历可大概分成四个阶段：1998年之前“船长”等基层经历，1998-2007年在上海多个部门主管货运业务，2007年到2011年掌舵中远太平洋，2011年升至集团副总经理，分管安全管理工作。

在平步青云的同时，和大多数人的选择一样，徐先后获得了上海海运学院工商管理硕士学位及荷兰马斯特里赫特商学院管理硕士学位。据中远内部人士介绍，徐敏杰的一大特征便是擅于学习，热衷于研究和谈论国内外经济形势。

而中远自己主办的《中国远洋航务》杂志，在2003年第3期发表的一篇文章中，就讲到了徐敏杰擅于学习的特点，称其有“有一种求知若渴、永不满足的劲头”，“在繁忙的工作中，始终没有放松过学习”。

这篇以《宝剑锋从磨砺出——记中远集团劳动模范、上海中货总经理徐敏杰》为标题的文章，讲述了徐敏杰在上海中货的优秀业绩。该刊称，1998年到2003年，上海中货的经营业绩屡创新高，2001年利润突破亿元大关。

2007年来到中远太平洋之后，徐敏杰主导了大量的码头投资收购、集装箱租赁管理工作，包括被魏家福常常引为国际化骄傲的对希腊比雷埃夫斯港港口的收购，也是在他的主导下完成。

此外，在金融危机之后，在控股股东中国远洋(持股中远太平洋43.21%)遭遇亏损之时，中远太平洋连续实现了盈利。2009年，中远太平洋实现盈利13.49亿港元，中国远洋则亏损79亿元；2010年，中远太平洋盈利约28亿港元，中国远洋则短暂实现盈利67.6亿元人民币。这当然得益于中远太平洋的码头和集装箱业务比起干散货业务整体环境要好，但仍能体现徐敏杰的工作成果。

2010年，正当二者盈亏出现反差的2009年财报发布之际，《珠江水运》发表了一篇《徐敏杰：突破正当时》的文章，讲述了徐如何带领中远太平洋“第一时间从金融危机的漩涡中跳出来”，在码头业务做的一系列突破转型工作的故事。

2011年，徐敏杰升至中远集团党组成员、副总经理，但没有再负责经营，而是分管安全工作。不过，魏家福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曾经自称“最大的焦虑就是安全”、“800多条船，不能出事，13万人不能出事。”这意味着徐敏杰在集团的工作对于魏家福并不算边缘。

上述知情人士对腾讯财经评价称，徐敏杰是魏家福很赏识的下属，也对其一路提拔。作为从基层成长起来的高管，徐的30多年“非常不容易”。

祸起何处？

纵观无数“落马”国企高管，几乎都有着业务能力强的优点，升职过程也没有谁是“容易”的，但这些精英都没能躲过贪腐的诱惑。并不例外的徐敏杰，被带走调查的原因是什么？贪腐行为发生于中远经历的四个阶段的哪一个？

微博上最早的传言指向中远太平洋。不过，随后，有媒体报道称，称其涉及货运代理和高租金船案件。值得注意的是，7月12日被带走的大连远洋运输有限公司原总经理孟庆林，就是因为涉及高租金船案件。

这两起案件之间是否有联系？上述接近中远集团的人士对腾讯财经分析称，二者应该是独立的案件，因为孟庆林和徐敏杰在工作地点上没有交集，徐到了集团后也对孟没有直线管理权限。

此外，多名业内人士还对腾讯财经分析，高租金船主要发生在干散货业务板块，但徐并没有主管干散货业务的经历。其负责货运代理业务是2007年以前，稍显久远；2011年到了集团后又未分管经营，寻租机会不多；综合考量，其2007-2011年期间的中远太平洋时期，投资、收购项目多，“出事”的可能性最大。

中远太平洋主要从事集装箱租赁、集装箱码头经营、综合物流及集装箱制造等业务，是全球第五大集装箱码头运营商，第三大集装箱租赁公司。

在码头业务上，徐敏杰曾经主导多次收购和投资项目，其中包括2010年国内连续布局海南、福州、江都三个码头项目（有券商报告预计需要投入总计48-65亿元人民币）；以43欧元的价格获得希腊比雷埃夫斯码头35年专营权；5.2亿美元从马士基手中购得Sigma Enterprises 的13.7%股权及股东贷款。

其在位期间，中远太平洋经营20个港口和管理着25家码头公司。不过，蹊跷的是，在不断收购和新建的同时，2010年的一个论坛上，徐敏杰又称旗下码头过剩严重。

这当中，有一个不得不关注的细节是，位于江苏扬州的江都码头项目，在2007年4月的签约仪式前,时任扬州市委书记季建业亲自会见了徐敏杰，互相表示希望继续加深港口物流业务的合作。当时的报道显示，这一项目计划总投资为8亿元。

在一名业内人士看来，不排除徐敏杰在码头港口的收购、投资当中存在利益输送。相比收购和投资而言，在码头的日常运营中，要实施腐败行为则比较困难，因为中远太平洋依旧靠着单纯的货物装卸量创收，远未达和记黄埔包括物流在内的一体化运行。

在日常经营中，集装箱租赁业务存在腐败行为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在徐敏杰任期内，中远太平洋集装箱租赁向“轻资产”模式转变，即自有集装箱减少，增加租赁的集装箱，更倾向于集装箱管理和售后回购等方式进行创收。

上述业内人士称，在租入、租出、出售、回购等多个环节中，均有价格的操作空间，不排除以高于或低于市场价的价格进行交易，差价进入个人腰包的可能性。

对于徐敏杰的调查会否是对中国远洋巨亏的“秋后算账”问题，上述接近中远集团的知情人士称，如果查亏损的问题，“还轮不到徐敏杰”，因为徐一直没有主管亏损最严重的干散货业务，且在中远太平洋期间实现了盈利，这两年到了集团也并未主管经营，不是连续巨亏的主要责任人。

然而，在中石油窝案继续发酵，中央对国企利益集团腐败查处力度明显增强的当下，上述人士认为，不排除此案还会继续延伸的可能性。十八届三中全会即将在本周六召开，赶在会议前展开对中远集团的调查，或可窥见中央推进国企反腐败的决心。

退市悬崖

对于已经被ST、濒临退市悬崖的中国远洋来说，徐敏杰案无疑是雪上加霜。

从每股最高67.84元跌到现在不足4元，中国远洋连续巨亏成为“A股最大ST股”。历史数据显示，2007年到2012年，中国远洋的净利润分别为191亿元、108.3亿元、-75.4亿元、67.6亿元、-104.5亿元和-95亿元。

最新出炉的三季报带来的仍更紧急的糟糕消息。报告显示，其前三季度归属于上市公司股东的净利润为亏损20.34亿元，亏损额增长68.24%。尤其需要关注的是，公司上半年的亏损额为9.9亿元，仅过去三个月之后，亏损竟扩大了一倍之多。

其实，上半年亏损额较小，原因在于公司在当期进行了两次“断臂求生”。3月初，ST远洋已将中远物流出售了给大股东中远集团，获得了19.6亿元的交易收益。两个月后，再次发布公告，其控股子公司中远太平洋出售21.8%的中集集团股权给大股东，这项交易将为中国远洋带来一次性收益约10亿元以上。

2013年只剩下最后两个月了。中国远洋如果不愿接受退市的现实，只能选择继续出售资产。而其在8月也已经公布，将在四季度向集团出售青岛远洋的子公司青岛远洋资产管理有限公司81% 股权和中远集运的子公司上海天宏力资产管理有限公司81%股权，预计交易将会为公司贡献利润约36.7亿元。

这就要求，在前三季度已经亏损20.34亿元的基础上，中国远洋四季度的营业亏损不得超过16.36亿元，才能由36.7亿元的卖资产收益全部覆盖。长江证券研报认为，若四季度主业亏损幅度超预期，不排除公司为了扭亏采取进一步的财务操作手段，即在上述已宣布但未执行的出售项目基础上，再出售新的资产。

今年3月底的2012年业绩发挥上，时任董事长魏家福未能出席，媒体不断地追问后来在7月份接替魏家福职位的马泽华，是否可以向投资者给出今年能够扭亏、不会退市的承诺。然而，这样的一句在魏家福可以轻易扔出来的话，马泽华仅做出用语谨慎的“我们会加倍地努力”的表态。

随后，魏家福在博鳌亚洲论坛上，高调补上了“不退市”的承诺。只是，这个承诺，却要由不愿给承诺的马泽华来实施，并且是在增添了高层腐败案件的情况下。

就在7月初退休的前几天，魏家福去了一次欧洲，先是出席了法国总统奥朗德在爱丽舍宫的会见，随后又赶到希腊对该国总统授予自己的“大十字凤凰勋章”表示感谢。而如今，魏家福安静的退休生活，或许会因为此次案件添上一些涟漪。（腾讯财经 刘中盛 罗飞 杨倩 黄媛 发自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