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的温度

李斌 报道

　　时令刚刚敲开了冬的门槛，冷冷风中便不时有雪花飘落。风雪卷扬着细微的尘土或煤灰，从小城的大街上或胡同里匆匆穿过，有时会刮上树梢，吹落那些顽强凋挂在枝杈上的最后一枚叶子，然后再把它卷进尘埃，直至了无踪迹。
　　当你习惯独坐的当儿，屋子里已经光线暗淡。懒得开灯，一任灰暗的光影悄然流淌。拉开泛着鹅黄色的窗帷，透过窗的玻璃，可以看见院子里那棵落尽叶子的梧桐树，枝桠光秃，无言地向着灰色的天空无边地伸展。每次下雪的时候，天色总是这样，没有阳光，风也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停了，又突然刮起。整个空荡荡的天际间，泛着一种灰茫茫的白。这份冷淡的白色并不透明，让人看着分明有些压抑感。
　　雪飘的时节，不妨蜷局在室内围炉取暖。这时候，黑黑的煤总能燃烧起红红的光，使得顿生的凉意一扫而光。于是，无需再去顾及什么天色灰茫茫，再去想什么风卷落雪，只想赶快泡上一杯清茗，或点燃一支香烟，然后用眼看着火红的炉火跳跃，看着冒着热气的杯子里茶叶在上下沉浮，看着指尖那一缕青烟缭绕，思绪便不可阻挡地飞出飞进。
　　矿山的冬夜并不静寂，刚刚升井的工人师傅们，才抖落一身的寒气，还没有从冒着热气的浴室里温暖过来，就三三两两，说说笑笑地匆匆走进风雪之中。远处早已万家灯火，透过茫茫的雪野，亲情的召唤，使他们根本顾不上满身的疲惫和寒冷，家的方向任何时候都充满着温馨的向往。
　　诚然，作为一代又一代“开采光明的人”，很多时候，在人们的印记中，矿工似乎总是和煤有着一样的“肤色”，黝黑的笑脸，黝黑的皮肤，每天钻黑黑的洞子，挖着黑黑的煤。因此，曾几何时，矿工一度被人称为“煤黑子”。尽管这个独特的称谓并没有贬义的成分，却也说不上褒扬的色彩。
　　炉子里的煤块好像已经燃尽了，火光渐渐暗了下来，温度也在慢慢降低。当最后一点微弱星火即将熄灭那一刻，你已记不清第几次重新铲起泛着亮色的黑黑煤块，添入炉中了。
　　当火红色的亮光再次燃起，或许你不经意地记起了那年的雪天。那年的雪落时节，还正逢煤的“黄金期”，天色虽然同样是灰茫茫的一片，同样泛着灰茫茫的白，你同样一次又一次铲起煤块围炉取暖、品茗抽烟，同样感受炉火的温暖，品味清茶的淡香，还有烟雾缭绕的思索。然而，不同的是，因为煤，你觉得灰茫茫的天色，的确就是下雪时的光景……
　　当炉火的光线又一次变得暗淡，你的心里已然装不下炉火的温暖，索性打开窗户，且让那份灰茫茫肆意地钻进屋子。借助一缕缕并不透明的光亮，你认真审视着炭盆里等待燃烧的煤块，俨然在看一冰凌雕塑，心里竟然顿生一阵子莫名的欣喜与酸楚：世事烟云，岁月如歌，多少人有着煤一样的人生，在同肩相担的风雪里，共步浮华沉落？时光荏苒，峥嵘犹在，在义无反顾的前路同行中，又有多少个挫败挣扎的新启程？
　　雪落无声，炉火正旺。刹那间，你分明感到煤的温度不仅仅是火红色的炽热，却更像千百个矿工兄弟们的胸膛，滚烫滚烫……